清晨前的一段时光往往是最黑暗的，这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可在这座海边的大都市似乎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当时钟敲响三下，原本灯火辉煌的大都市就开始逐渐黯淡下来，街上也变得寂静且空旷，吹过长路的风声掩盖了汽车驶过的响动，树叶发出的低语渐渐淹没了人声。
随着越来越多的事物进入梦境，夜终于在将要结束的时候变得像一个夜了。
然而，还有些人这个点依然没睡，比如...高三的学生们...
说起来，神话世界的降临对于绝大多数应届生来说并非意味着他们可以多出一条选择修行的路，而是多出了两本厚的跟砖头似得书要背，一本叫“世界神话简介考据”，另一本叫“神代降临十年简史”。顺提，这两门课在总分里占得比重还不低。
“说到神话，我感觉神谱分析最是难学，有些缺少系统性，要论证某两个神祇是否拥有同一个神格这明明应该是大学博士研究的东西。”仅余路灯光亮的林荫道上，一个黑眼圈的学生抱着一摞书对自己那位眼镜片厚的吓人的同伴说，“然而这一块分值还是最大的。”
“所以就不要指望在这一块上拿分了，专注外语好了，匹个匹个，叨革叨革！”另外的一个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温习点外语单词。
“唉，说起来，要是哪天神代对策局的那一帮家伙能突然找上我说我有什么修行的灵根就好了。”黑眼圈一声长叹。
“那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比撞鬼还低，收起心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硬道理，爱破爱破，不拿那不拿那！”眼镜打消着同伴的异想天开。
“你可注意点，撞鬼这事最好少说！”黑眼圈低声言语，“现在又不是没有鬼，听说前几天这片才闹过一次来着，当时神代对策局的人都过来了，可就是没找到。”
“神代对策局的历史也是考试的必备内容，神代对策局，九年前成立，管辖的范围现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下设八个部门，喷搜喷搜，奥润杰奥润杰！”眼镜先背了会历史又转到了外语。
“不过，说起来，貌似闹鬼的地方就在这条街上啊...”黑眼圈拉紧了自己的衣服，“会不会...”
“遇见了直接拨打神代对策局的电话就好，而且因为现在神代对策局正在逐步取代军方和警方的责任与地位，所以大到国家问题小到民事纠纷等等都可以咨询神代对策局...这一块是政治里要考的，罢死罢死，拜克拜克！”眼镜念叨着，突然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
“发惹发...发克！”眼镜挣了两下，却感觉后背的东西抓的似乎更紧了，怒骂回头，“请不要打扰密的四大嘚！邮王特放得带，是不...”
他看见了什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喂...”干涩的声音响起，“那啥，神代对策局，怎么走？”
眼镜和这时候也回过头来的黑眼圈一起愣了三秒，然后——
“鬼呀！”
“妈妈呀！”
“救命呀！”
“号扑号扑！”
随即两道烟气飞起，这俩人蹿了，跑的那叫一个...还算快...勉强比得上两只冲出猪圈的猪。
“毕竟高三学生，体育跟不上，体力也一样。”一个声音在阴影处一声哀叹，“说起来，这小子这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他喵的一脸装神弄鬼的样子？沈青城...”
实际上沈青城还真不是故意装神弄鬼的，他只是熬夜过多脸色看起来有点吓人而已。
至于沈青城现在出现在这里则基于两个原因，一，是刚才那出灵异事件让他感觉自己真的遇见鬼了，至于这个二嘛，事情却是这样的：因为沈青城的中途退出，那盘本来能赢的游戏输的那叫一个惨，在前线大杀四方杀的正开心的某公会会长正要发庆祝信息，却发现自己的家被几个杂鱼给推了，而那个看家的就在一边站着活脱脱一极品好木桩，被这猪队友坑惨了的会长让公会里的一位网络大神查出了这位神坑的地址，一看，嘿，竟然是同城，于是发了个信息，扬言要揍死他，让他有种别走，但很明显，沈青城不在乎自己是否有种，他收到信息后稍作收拾，撒腿就跑，连门都不知道是不是锁好了。
民事纠纷，加见鬼奇遇，看来要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也只能按那个戴眼镜的所说，去找神代对策局了...沈青城在夜风里一脸麻木地想，说起来齐尔弗洛德先生不是还说过的吗？有一笔赔偿费还等着自己去领...只不过问题在于，神代对策局的路怎么走来着？
“笨啊，查地图不就知道了...”阴影的存在嘟囔着，“要是让大小姐知道她选择的这货这么笨她一定会气得喵喵叫的。”
“长夜漫漫何时尽，举头邀月且作伴。”高楼顶部，一老者举起纸杯，“唉，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有吟诗作词的冲动。”
“放下你的咖啡吧，你也只不过是闲得慌而已。”齐尔弗洛德从后边走出来，整了整夜风吹乱的头发，“这个国家有你这样的诗人可真是不幸。”
“再不幸能有被雷劈的家伙倒霉吗？我很好奇。”老者摇头扭脸，“我说...我靠！你的脸是让猫抓了吗？”
“啊，那只大妖确实被我气得喵喵叫。”齐尔弗洛德没表情，“然后就把我给挠了。”
“你都说什么干什么了？”
“无他，就是尝试着将禁锢那只大妖的阵法用大师给我的咒文加强了一些，然后就看见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随口又补了句飞机场...然后那位就把我叫了过去，隔栅栏挠了我的脸。”
“俩字，活该。”老者继续摇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难免想吟诗一首，抒**怀，啊，不作死时不会死，可要作死就会死。”
“我说，之前那句姑且还能算打油诗，这一句是怎么回事？连修饰的不做了直接开始上口语了吗？”齐尔弗洛德一脸郁闷。
“你有这样的感慨只能说明一点。”老者摇头又摇头，“你没经历过我的忧愁，所以不懂得我的寂寞。”
“是这样的吗？”齐尔弗洛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他虽然说着话，但却给人一种沉默的味道，“是啊，十年了，时间不长，可当年你们八百一十六万五千五百四十八位兄弟，现在剩下的，也不过百十位了吧。”
“我必须说一句，我那八百多万兄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我都叫不上来名字，不，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面。”老者的声音依然充满了调笑，“他们只不过是和我一起打开神门的人，只不过是和我一起前行的人。但是...”说到这里，他的口气突然变得严肃，“真正和我一起前行的人，也只有他们了。”
“不算上我吗？”这次换齐尔弗洛德摇头，“看来我确实是不懂得您的寂寞啊。”
“没必要这么想。”老者拍拍齐尔弗洛德的肩膀，“就像你没必要懂的我的寂寞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跟着我的路子前进一样，因为就像我不能告诉你十年前我究竟看见了什么一样，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们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我们的所作所为真的是绝对正确的话，那只大妖就不会出现了吧...”
齐尔弗洛德不语。
“说到那只大妖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只妖怪？”老者见气氛有些沉闷主动转移了话题。
“还能怎么着？送到中洋脊大地狱去呗，不然还能抱回家啊？”齐尔弗洛德耸肩，为了驱散沉闷，他也开始开玩笑了。
“怎么不能抱回家？”老者揶揄，“长得超可爱的，还会火焰咒，应该能暖床。”
“是啊，还能当个充电宝。”齐尔弗洛德想着那一道天雷如此接道，“只不过黄金帝大人会力劈了我吧，而且，再好看的皮相也只是表层，里边指不定是什么污秽肮脏的东西。”
黑暗之中，沉寂在梦中的小小少女突然抬头，美丽的眼眸中尽是悲伤。
“我啊，才不会在意呢。”她低声说着，重新闭上了双眸。
“污秽肮脏吗？”天台上，老者嘟囔了这句话几遍，皱眉，却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您似乎之前和这只妖物打过交道，她的本相究竟是什么？”齐尔弗洛德谈起和自己工作有关的东西总算说个没完。
老者的眉头拧的更厉害了，不过这会他背对齐尔弗洛德所以对方也没发现：“连大师的咒文都不能剥下她的皮相吗？”
“倒是把她的衣服给搞了下来，所以我就把那段咒文又抽出来了。”齐尔弗洛德耸肩。
“额滴娘亲！你就不担心那样镇不住那只大妖吗？”老者大惊失色。
“就别再我面前飙方言了...身为一位大魔法师，你在阵法上的作为比我强，你自然知道，那个阵法虽然不能完全镇压那只大妖的力量，但，她也出不来。”齐尔弗洛德一脸阴郁，“可，就算是出不来，可在那种阵法的压制下竟然还能释放出法术也算是超过规格之上的存在了，之前究竟是咱局子里的哪一个把她打成重伤的？要我，我可对付不了她，至少是未受伤的。”
“你都揍不赢的家伙咱们局里还有谁能打得过？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老者一声长叹，“法里赫你知道吧？咱们局里新调来的那位新人，修炼炼金术的那位...”
齐尔弗洛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位法里赫究竟是哪一个，只得继续听老者说：“当时那个小家伙在局里大开杀戒，呃，好吧，实际上并没有真把谁砍死就是了，嗯，总之，上蹿下跳的没一个人能降住她，这时，新人法里赫挺身而出，祭起自己研发的炼金炸弹，于是只听得轰的一声！”
“大妖重伤？”
“不，咱们局子的主楼的屋顶飞了。”老者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座还在施工中的高楼，“不过呢，也亏他这一下子，才让那大妖被飞过来的水泥砸了脑袋，如此，我们才能把那个带有毁灭性质的符咒打入她的身体。”
“然后那个堪比一颗反坦克地雷的符咒就在那只大妖体内炸开了，可是，纵使如此，那只大妖逃跑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顺便还炸掉了我们的符文卷轴库，真可谓一只怪物。”老者目光变得有些寒冷，“说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没有遇到这种事情了，嗯，近几十年遇见的都是些快成精的玩意或者一些个小怨灵，这只大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段里蹦出来？”
齐尔弗洛德面貌如常，他知道老者身上有很多秘密，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更没有对话语中某个常识性错误提出发问，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东方海平线下的黑暗，那里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升起的朝阳。
停了一会，他决定不再谈论有些沉重的话题，他想了想说：“说起来，最近关于古代城邦的神谱构建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现在应该可以肯定，那个变成白牛抢妹子的主神和大英雄的父亲应该是同一位神。”
“真是难为他们了，天天考证一帮没名没姓的...”老者叹气，“不过考证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太古有言，神名不语，所以都没传下来，不过将来进入神话世界难免会用到这些。”齐尔弗洛德耸肩，“毕竟万一里边真的存在神圣，没准也好攀攀亲戚，不是都说，人是神造的？”
“其实我更愿意相信人是猴变得。”老者长叹一声，似乎他很喜欢叹气的样子，“不过最近确实有必要麻烦一下那些文员和教授，咱们这一次事情搞得实在是太大了，先是炸掉了主楼，又是放跑了大妖，虽然事后抓回来了，但那道琥珀色的流光恐怕不止一个人看见了吧，也就是说，需要那些玩笔杆子的想个办法，让这件事的舆论最后正面一点。”
“这个自然，反正他们平时也很闲，除了研究最多也就是帮忙做个灵异事件登记...”齐尔弗洛德用手敲了一下护栏，“当”地一声，“而最近灵异事件都快没有了，他们也就更闲了。”
“可不是都快没有，而是没必要让你出手了...大多数的任务交给了咱们的新人，毕竟也要让他们成长一下，不然咱们的新人可就太废柴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们却也没见清闲到哪里去，又是要处理大妖的事，又是要迎接某位尊贵的大人，等十九号晚上还有一出大宗业务要谈，虽然这个和你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哦，对了，说到灵异...现在就有一出灵异事件，你看看。”
老者言毕，四周的水气猛地一震，垂挂于栏杆上的露珠，刚刚升起的薄雾，瞬间凝聚在老者身前，化为圆润的水镜，随后，水镜里出现了一些景象。
“有这种能力怪不得会变成一个老淫棍...”齐尔弗洛德翻白眼，“有这种能力还不是想偷窥谁就偷...怎么是他？”
“他？他是谁？”老者看看水镜又看看齐尔弗洛德又看看水镜，问道。
“没什么，我的债主而已。”齐尔弗洛德如此说。
看着正在往楼下下的，步子还有些着急的齐尔弗洛德，老者不禁问道：“欠钱？你家族富得流油还会欠钱，别给我说你家族倒闭了，老子还买的有你们的股票呢！”
“要真是这样我还可以走的悠哉一点，毕竟我的工作和我家族的生意并不是一条线上的。”齐尔弗洛德拉开楼梯间的门，“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那个被我和大妖战斗卷进来的倒霉孩子？”
“哦，原来是担心赔偿金的问题啊，真是关注民生的好员工，这样吧，我口袋里还有五百块，你直接给他算了，也用不着找人登记开证明领取那么麻烦了。”老者一边叫住齐尔弗洛德，一边掏口袋。
“然后你再到财务那里报销一千对吧？还是算了，而且我可不打算赔给那孩子钱。”
“卧槽，你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啊，要让那些小报记者听见一定会炒作成贪污问题的！”老者大惊失色。
“这话好像在那里听过似得...”齐尔弗洛德没回头，直接进了楼道，同时不管身后的老者的大呼小叫，直接锁了门，“不过我也不会什么都不给他，一个机会，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抓住。”
幽深的地下，少女盘腿而坐，突然，她的肩膀上腾起一线细细的火苗，琥珀色的火苗，只明了短短一瞬的火苗。
但在那一刹那，照亮了这个空旷的监狱，也照亮了少女眼前的一切。
少女的眼中，那大大的眸子里，一个身影缓缓浮出。
“你来了。”少女用好低好低的声音，快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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